时间回到一个小时以前,皇宫某处。
“唔唔!”
噩梦后的惊醒。
头有些发胀,甚至不间断地会爆发撕裂式的疼痛。触觉和神经恢复正常之后所共同完成的第一件事就是——思考。
“我这是在哪儿?”
模模糊糊之中,暖洋洋的、融化身体的柔软从各个方向袭来。
像是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一样。
思来想去的结果是……
床上。
不必要睁开眼、张开手就能得到的柔软,没人舍得。只是换做欧内斯特目前的处境来看,这种建立在皮肤与精致丝绒织被相互摩擦之上的触感,简直就像午夜幽灵一般惊悚。
“哈?”
喉咙里传出不知是惊叹还是呻吟的声响之后,欧内斯特便开始挣扎着谋取更多的行动力。
很艰难地挪动上肢,首先遭受的痛苦来自肩胛骨的附近,其次是肋下,骨架的“嘎吱”声和床的“嘎吱”声交错在一起,几乎每一寸的移动都需要咬牙坚持。
危险的可能性来自于感官的各个角落,可又偏偏没有真刀真枪地出现。
既然已经被完全掌控在了别人手上,那么至少说明还没有取他性命的必要。
理解了这一点之后,从那对浑浊的眼眸中流露出来的,可以看做是一个赌徒压上所有本钱的无奈。
欧内斯特一向认为,除了意志不会背叛其主人之外,第二忠实的就是身体了。因而他从不亏待身体,无论训练或是任务,总要留有余力。
这与贵族们的见解完全相反,他们整日享受美酒和女人,视生命为消耗品,纵情挥霍而不加珍惜。
他并非排斥这种生活,只是出于身世的缘故,乐意比较而已。
眼下,只能说
“真是糟透了呢。”
诚然,原本属于他的生活早早被人剥夺,连带着躺在床上的时间一起。就连一直珍惜的身体都要毫无保留地使用才能……
……勉强生存下去。
背景不可避免的被悲伤渲染,可本人忽而从嘴角流露出笑意。
“柔软的感觉……”
带着一丁点儿苦笑的成分,他用尽力气让自己靠在床头,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件旖旎的事情。
“可惜了。”
语气中带着得寸进尺的遗憾,那是漂亮女人的唇。
昨天发生的最值得记忆的事,就是与一个少女接吻。
差不多长达一分钟的吻。
很短暂也很美妙。
“为了那短短的一分钟哪怕死掉也再无遗憾了。”
可惜那滋味儿差点就要忘得一干二净了。
“嘶……”
欧内斯特忽然猛地提起一口气。
——还有要紧得多得多得多的事情要考虑啊!
他终于挺直了身体,从床上下来。眼睛勉强睁开一大半,沙烈烈地疼。
“在哪儿?在哪儿?”
他一边念叨着,一边在胸口摸索。
因为真正应该在意的是那截霜指托付的树枝。
半晌也没碰到半个硬邦邦的物什。
噗通!
匆匆起身,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摔倒在地。
“唔……”
从光幕走进来的后遗症果然开始发作了。
眼睛里,充斥着炽烈的白。
终究是落到了什么也顾不了的地步,也就没理由不去享受一个安静地早晨了。
确切的说,是一个躺在地上无人理会的早晨。
“哼!”
声音终究是经过震荡从房间里的另一端传来,突如其来地打破了一个人的宁静。
“没想到迪特人还有躺在地上睡觉的癖好。”
仔细听上去是个年纪比较大的女人,而且也没到七老八十说不清话的地步。
“迪特人?”
受到嘲弄的欧内斯特首先惊异的是这个称呼。
他自己就是迪特人。这种古老的称呼他还是在一本古老的书上读到的。
虽说盗贼团老窝里的书,都是些刁钻古怪的古董,不过若真是设身处地地以为自己乃是一介皇子之身的话,把那些东西读个遍也是理所应当的。
可这话干嘛说得好像满世界就他一个迪特人?
不应该是正相反才对嘛?
“你最好赶快自己滚上床,殿下可是吩咐我要好好‘照顾’你。”
一味的呵责反而让人安心,所有的精神力和注意力都用来忍耐就好了。
“殿下是谁?”
“你没有资格知道。”
“那至少请帮个忙,你看以我现在这个样子也根本上不去。”
欧内斯特翻着眼皮,向老女人展示着直愣愣地眼神,做出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
“你是个瞎子?”
“别说得那么难听,只是受伤而已。”
他生怕那女人真把他当个瞎眼的废物,那样一准会招来与废物相称的待遇。
老女人半信半疑地凑近过来,发觉这个迪特青年正在努力爬起来,并且冲着她毫无忌惮地微笑着。
“起来。”
“起不来。”欧内斯特斟酌了一下措辞,觉得还是礼貌点为妙。“我的意思是很难做到。”
老女人迟疑了一下,好像起始有些不情愿,不过马上改了主意。
“闭上眼睛罢。”
闭上眼睛?
虽然不知道用意,不过摄于对方的出言不善,他还是乖乖选择照做。
“……”
多亏了视力削减因而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听觉上,这才能辨认出微声细语中的成分。
“阿隆弗达罗奥……”
是的。
还没有理解闭眼意义的欧内斯特,听到了一连串怪异的字符串。
“这是?”
他猜测这老女人不是个巫医就该是个萨满,那刻薄的语气和此时古里怪气的字符都可以证明这一点。
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现在睁开。”
时间过去的每分每秒都可以掰着手指计出来,虽然不认为和走形式有什么区别,但抱着索性张开眼睛的心理,欧内斯特满不在乎地睁开了眼睛。
搞什么!?
白色笼罩的世界说没就没了,不但视力恢复如初,就连身体也是一片舒爽。仔细察觉的话,只能说好像被一块软绵绵的云擦拭过身体一样。
视线挪移到那个因为保养得不差而没留下太多皱纹的老女仆身上,哪怕眼睛睁得再大也没看出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可就是这么一个不讨人喜欢的人,在他跟前亲手施展了秘术。
太不可思议了。
“你这家伙,果真是萨满吗!不,就算是萨满也不可能的吧?”
他的言辞激动起来,可对方却不为所动。
“低贱的迪特人,高贵的第利亚斯人所使用的魔法,你们注定是永远理解不了的。”
说着,便不再理会震惊的欧内斯特,好想他不存在似的,抓起一块布开始打扫起整个屋子。
“喂喂?”
欧内斯特叫唤起来。顺便一提,脸蛋是涨红着的。
“你又要干什么?”
不耐烦地老女仆抬起头,也对这个不懂规矩的迪特青年大嚷大叫。
“那个……”
默默念叨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请问有没有看到一截树枝?那是我的传家宝……”
“树枝?”
……
另外一件事我们还是从欧内斯特只身进入光之国说起。
总之,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无法体会到那种奇妙感受的。
那种独自一人,像个游吟诗人或者游方画郎似的,在一条挂满了著名画作的华美长廊里闲逛。
发自内心地赞叹之外,还会浮现出人之本性中最最诚恳的卑微感。
明明是一座宝库,却让身为盗贼的他不知如何下手。
极为宽阔的街巷,川流不息而又静谧无声。
骡子,马车,鹅卵石路。
鞋店,旅店,武器店。
叫卖者的声情并茂,讨价还价者的鼓唇摇舌;外貌迥异的异族人在游览,年迈的老人带着三五岁的孩童嬉戏。
贵族们在路边半露天的温泉里,毫无顾忌地洗澡,男人和女人甚至可以混浴。蒸蒸的热气浮现在四周,成了用来调情的良剂。
足有十米高的喷泉池台则处在中央,穿着布衣的妇人们围坐在池塘边,手里忙活着织缝活计。
雕像一般的街道,雕像一般的精致,雕像一般的人。
将这些景致尽收眼底还不够,虽然被光的世界笼罩了不知多久,但欧内斯特当时决定让自己的眼睛尽可能装下更多。
比如说他所渴盼的宫殿。
那份金碧辉煌是他的执念。
因而他拖着虚弱的身体,出现在了帝国皇宫之前。
忽然有股冷风吹得他发抖,因此产生了极为可怕的念头。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
“或者说是一个时间陷阱,一个彻彻底底的海市蜃楼?”
“这些静止着的人,难道是被人故意摆着的虚影?”
问题是无法被解答的,他庆幸自己没有鲁莽地动手动脚,是盗贼团的生活教会了他谨慎。
他原以为自己有的是时间,可又发觉不是那么回事。
因为虚弱来临时,带来了困意。
他随时可能昏过去。
醒来的时候可能一切都会变。
或许他会死,死在莫烈斯莱丽·温诺巴尔那个女人的枪下,前提是如果眼前这些都是假的话。
所以说,在他晕倒之前,这里就是他的庇护所。
于是便没有自缚的理由了。
抱着混乱的念头,欧内斯特跌跌撞撞地在一排威风凛凛的持戟卫士眼皮子底下闯入了殿内,而这些人高马大的壮汉却对此视而不见。
“啊,是宴会。”
不知为何放松了下来。
然后第一件事,就是装作一个醉酒之人的口吻,好好地吹出一口酒气。
这傻子也能看出来是场宴会,偏偏他最入戏。
话说回来,既然不用顾忌旁人,何不把压抑已久的苦闷释放出来?
“鲍勃,没想到你在这儿享福呢?”
他认出了站在人群中举杯附和的故人。
噢,故人。
只故去一天的人。
“还有你罗文,怎么一天不见,胖了这么多?”
“其他人呢?他们怎么不见啦?”
他高声喧哗着,并且独自模仿着音乐的曲调。
“哼哼哼~”
“呦,小心女士,别弄洒了酒。”
他小心从一对男女中间错过了身子,来到了靠前的位置。也顾不得长相熟悉与否了,那些地位颇高之人被他一一冠以新的身份。
“霜指?你真该找两个女人好好快活快活,这里可没有你那张冰脸搁的位置。”
他有模有样地比划着,嘴里说着他从来不说的荤话。他在盗贼团里才真是个连女人也没碰过的“正经人”。
“嘿,嘿,快瞧!”
“这不是我们的莫烈斯莱丽将军吗?”
他突然狠狠地盯着一个头顶着王冠的少女。他发现把这个一动不动的无害公主当做那个凶神恶煞的女人一点也不困难。
可当他静下心来面对这个少女时,却不由自主地瞩目不移起来。
因为她太美了。
比之贵族女人细致得多的面庞,却有着堪比俊男孩儿的架子。刚才他还极为讨厌的男人婆似的模样,细看之下,顿时变成了一个目光清淡而又睿智,表情优雅又不疏于柔美的妙龄少女。
黑色灰纹金丝边的礼服搭配她再好不过,个子比一般女孩儿高,身材因此显得修长,一头稍微带卷的落肩金发没有过多赘余。
“你可真美……”
他认真地赞赏了一句,眼角酸酸,差点忍不住落下泪来。
少女则继续以清淡的目光,忽视着他。
也不知道“对视”了多久。
终于,他再也没能顾得上诸多禁忌,凌厉地封住了她的唇……
……
*
所以说。
秘术也好,魔法也罢。
这些是真实的。
海市蜃楼也好,虚影也罢。
事实证明,这座城市,也是真实的。
在他醒来的一刹那,全部都明了了。
而当他知晓之后,计划也就相应而生。
随即,便有了现在的状况。
——那个刻薄的老女仆被欧内斯特用系窗帘的绳子捆了起来以示惩罚。
所以说,即使是穷途末路也该留下余力。
只不过这份余力是老女仆那神奇的术法给他的。
当老女仆把屏障外的树枝递过来的瞬间,便被欧内斯特以极快的手法反制了。
铁树枝这种东西,是完全可以当做利器来用的。
诚然,面对抵在喉头的死亡威胁,那老女人自然是吓得束手就擒,可欧内斯特却不打算伤害她。
“高贵的……第利亚斯人吗?”
透着股讽刺意味的,在告别老女仆之前留下了一句耐人寻味的反问。
接下来目标很明确了。
他需要先在这个魔法城市里生存下去再说。
就当他即将离开这个屋子之时……
“轰隆!”
一声巨响不知从何处传来。
“呜呜呜呜~~”
被布团塞住嘴的老女仆发出了强烈的挣扎声,面色忽然惊恐不已。
然而还没等欧内斯特回过身来,那短促的挣扎便戛然而止了。
“嗯!?”
再回过头时,老女仆像个布偶一样一动不动,最后的动作致使眼球凸显,很不好看。这个在欧内斯特眼里神奇的巫医萨满,就这么神奇地撒手人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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